明朝中叶，浙西有座青峰山，山脚下住着个叫王二柱的穷小伙。父母早亡，他靠着上山砍柴换些米粮度日，三十出头仍孤身一人，一间漏风的土坯房便是全部家当。

这年深秋，王二柱背着柴刀往深山里走。连日阴雨让山路泥泞难行，他想趁天晴多砍些柴，好换件厚实的冬衣。走到鹰嘴崖时，忽听崖下传来微弱的呻吟声。他趴在崖边往下看，只见乱石堆里躺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，右腿被压在断木下，裤脚已被血浸透。

“姑娘！你撑住！” 王二柱急得额头冒汗，解下腰间的麻绳系在老松树上，抓着绳子滑到崖底。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，生得眉目如画，只是脸色惨白如纸。“我… 我被毒蛇咬了…” 她气若游丝，脚踝处果然有两个黑紫的牙印。

王二柱想起老辈说的土法子，急忙在附近找了些解蛇毒的草药，放在嘴里嚼烂，小心翼翼地敷在女子伤口上。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挪开断木，背着她往山下走。

山路崎岖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两个时辰，才把人背回自己的土坯房。

夜里，女子发起高烧，嘴里胡话不断。王二柱守在床边，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次草药，又烧了姜汤撬开她的嘴喂下去。直到天快亮时，女子的烧才退了，沉沉睡去。

一、月夜结亲

女子醒来时，见自己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，身上盖着打满补丁的旧棉被，床边趴着睡熟的王二柱，手里还攥着半副没编完的草绳。她轻轻起身，看着这穷酸却干净的屋子，眼眶微微发红。

“姑娘你醒了？” 王二柱被动静惊醒，慌忙起身，“我去给你热些粥。”

女子自称姓柳，名月娘，是山下柳家村人，上山采蘑菇时不慎失足坠崖。王二柱听了愈发怜惜，让她安心养伤，每日砍柴回来都不忘采些野果、抓几条鱼给她补身子。月娘心灵手巧，短短几日就把王二柱的破屋收拾得井井有条，补丁衣服也缝补得整整齐齐。

十日后，月娘的伤渐渐好转，却总说头晕乏力。这天夜里，她坐在床边对王二柱道：“恩人救命之恩，小女子无以为报。若不嫌弃，我愿嫁你为妻，侍奉左右。”

王二柱愣住了，他虽对月娘有情，却自知家徒四壁，配不上这如花似玉的姑娘。月娘见他犹豫，又道：“我不求荣华富贵，只求有个安稳去处。” 王二柱喜出望外，当即在灶王爷前摆了两碗清水，磕了三个响头，就算结了亲。

新婚之夜，月娘却让王二柱在床边另铺了个草铺。“我身子还虚，恐不能行夫妻之事，且等些时日。” 王二柱虽觉奇怪，却也敬重她的矜持，依言照做。

自那以后，家里的事都被月娘打理得妥帖。王二柱每天砍柴回来，总能闻到喷香的饭菜，原本空荡荡的屋子添了不少浆洗干净的布偶、晒干的野花，竟有了几分家的模样。

只是他渐渐发现，月娘从不出门，白天总拉着窗帘，夜里才肯到院子里站一站。

二、诡事频发

转眼到了冬至，村里家家户户都要祭祖。王二柱买了些纸钱，想带月娘回父母坟前拜一拜。月娘听了却脸色发白：“我… 我身子不适，就不去了吧。” 王二柱虽觉失落，却也没勉强。

夜里，他起夜时发现月娘不在屋中，院子里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。只见月娘对着月亮跪着，裙摆下的双脚竟离地半寸，周身泛着淡淡的白气。王二柱吓得腿一软，瘫坐在门槛上。

月娘猛地回头，见他撞破秘密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：“二柱，我对你从无虚言，只是… 我并非活人。”

原来月娘本是山下富商之女，三个月前被恶人所害，抛尸鹰嘴崖。因怨气不散，魂魄困在崖边，那日恰被王二柱所救。她贪恋人间温情，便隐瞒身份与他结亲。

“你若怕我，我这就走。” 月娘转身欲飘走，王二柱却猛地抓住她的手 —— 那手冰凉刺骨，却让他心头一颤。“我不怕！” 他红着眼眶，“你待我真心，我怎能负你？”

月娘扑进他怀里，哭声凄凉。自此两人虽知阴阳殊途，感情却愈发深厚。王二柱依旧每日砍柴，月娘则在家操持，只是她夜里会教王二柱识文断字，说些商贾之道，王二柱竟也渐渐开窍，攒下的钱越来越多。

开春后，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，见王二柱家阴气森森，便提醒他：“你家恐有邪祟，需尽快驱离，否则恐有性命之忧。” 王二柱只当耳旁风，谁知没过几日，怪事接连发生。

先是他砍的柴总在夜里莫名消失，接着存的铜钱变成了纸钱，最吓人的是，他晨起漱口时，竟从水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变得面色青黑，如同鬼魅。

月娘见他日渐憔悴，心如刀绞：“二柱，你我终究殊途，再这样下去，你会被我的阴气所伤。” 她从怀中取出个锦盒，“这是我生前攒下的首饰，你拿去换些钱，盖间新房，再娶个好姑娘吧。

王二柱把锦盒推回去：“我只要你。”

三、阴阳两隔

这日，王二柱砍柴时撞见两个官差在鹰嘴崖附近勘察，听他们说三个月前富商之女柳月娘失踪案有了新线索，凶手竟是她的表哥张屠户，因贪图家产痛下杀手。

他飞奔回家告诉月娘，月娘却面无血色：“张屠户心狠手辣，若知我魂魄未散，定会来害你。” 话音刚落，院门外就传来粗暴的踹门声。

“王二柱！把那女鬼交出来！” 张屠户提着杀猪刀闯进来，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的道士。原来张屠户怕月娘鬼魂报复，请了道士帮忙，一路寻到这里。

月娘将王二柱护在身后，周身白气暴涨：“张屠户，我死得好惨，你还我命来！” 她化作厉鬼扑向张屠户，却被道士撒出的符咒逼退，发出凄厉的惨叫。

“她若魂飞魄散，你倒能活命。” 道士冷笑，举剑便要刺向月娘。王二柱猛地扑过去，用身体挡住剑刃，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。“不许伤她！

月娘惊呼着抱住他，泪水滴在他伤口上，竟冒起丝丝白烟。张屠户趁机挥刀砍来，月娘怒喝一声，拼尽魂魄之力化作一道白光，将张屠户卷入空中，重重摔在院外的石磨上，当场气绝。

道士见状不妙，慌忙逃走。月娘抱着气息奄奄的王二柱，泣不成声：“傻二柱，何必如此…”

王二柱攥着她的手，笑了笑：“能娶你… 我此生无憾…” 他的手渐渐冰凉，眼睛却望着月娘，久久不肯闭上。

月娘抱着他的尸身坐了三天三夜，直到第四日清晨，朝阳升起时，她的身影渐渐透明。“二柱，黄泉路上，我等你。”

最后一缕白气消散在晨光里，屋子里只剩下王二柱冰冷的尸身，和满院枯萎的野花。

村里人发现时，都叹惋不已，凑钱将王二柱葬在鹰嘴崖下。说来也奇，那坟头每年清明都会开满白色的野花，风吹过时，仿佛有人在低声细语。

有人说，在月圆之夜，曾见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坟前，男子穿着粗布衣裳，女子身着月白衫子，就像寻常夫妻那般，静静地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。